Thursday, September 11, 2014

「客城之春」:老屋整理的初感覺

羅永清

圖 1:客城之春,鄭百騰攝。
我們租下了玉里鎮客城92號,它是個閒置許久的宅落,其實更像是個廢墟,多年沒有住人的客家老房,因為上次的颱風更顯邋遢。房子位居玉里鎮源城里,是百年前日治政府為了採伐林木,引介西部客家人移民過來東部的重要據點,地名就叫客人城,一語雙關,是作客之地還是客家鄉城都可能。歷史告訴我們,這裡曾經是個伐木重鎮,伐木產業帶來工人也帶來客家的農佃技術,卻也漸漸使得客城轉型成為農業村落。如今,農業凋零,村落內人口極端化,非老即少。客城老房與整個客城聚落感覺是同步調的虛弱無踩,我們與房東阿婆接洽時,她還擔心我們住這廢墟太受罪,也質疑我們而不去租水泥房舍。而我心中,卻有一股很強的意念與意象出現,就是一幅全家老少在轆轤把老房庭院歡樂,有青年樂舞談書說唱的地方;可晴耕雨讀,便春耕冬息。至少我的一家口子可以來這裡過這樣的生活,農村時代的安居景象,至少是要在我一家子上恢復的。於是,我叫這間老房為「客城之春」,我也希望朋友一起來,在門埕曬穀,在檐廊讀書談天,幼童奔跑跳舞。因此,也希望是一個公共化的空間。與房東相談幾次,她竟然以很低的租金讓我承租十年。 於是我跟朋友開始了整理的工作,整理的時候,我最先觀察並撫摸每一根樑柱,幾乎都非常結實,這些良材大抵都來自玉里林區,有些板材大如床板,從現在的眼光看起來,極度奢侈。樑柱與板材也許來自千百年以上的大樹,如今服務人們也將近百年,我發覺這些板材似乎也在等待救贖,有些因為水浸也有些蟲蛀,我感覺算是及時到來,抹去灰塵,我試圖探聞清香,是扁柏屬的日之木(檜木)或扁柏。這兩種扁柏屬植物都具有濃鬱香氣、不受蟲蛀、千年難腐等極佳的木材特性。我試圖摩擦木板,希望探出木材的油脂,如果是檜木,其本身所含油脂,應可以阻絕被分解的速度,也讓蟲菌侵犯降低,因為這個緣故,我發現許多柱頭挺得住,但許多柱底已隳壞,因此屋頂有些傾斜但不致倒塌,這是一種「應頸精神」嗎?於是,我只要從柱底補強就可以了,然後,樑柱抛點光,我想像睡在這裡,有滿室的芬芳。

再仔細探看梁柱,原來爬有古式的電線,相較于現在走在牆裡或天花板內看不見的「暗線(或暗管)」,這古屋依然保留著有明線電線。兩條線平行蜿蜒在樑柱上,供應著大小燈具電器。明線就像是戶外常看到的輸電線路,陰極陽極分開地走過大街小巷與叢山峻嶺。沒想到我這老屋,有著近年國內外都越來越流行的「明線(或叫明管)」設計。我想在明線下的樑柱上,彩繪畫上台灣山川地圖並標注地名,或可以成為我兒子的日常教材,說明電線如何從山上的發電廠經過許多河川鄉鎮來我家的過程還有基本的電學。 有了電,還擔心水的問題。原來這老宅用的是一口井裡的水,我們去探望了井,原來那口井有六十年以上歷史,是幾戶人家合力鑿出的,深約八公尺,井壁以石頭砌成,早期需用轆轤把汲水,後來安裝有馬達接管送水,因此,街坊就把井給封了。這口井可是個歷史的開口,因為,那表示那口井開鑿之時,有人家要落戶、有田地需要灌溉、有鄰人相扶持。喝一口井水,會讓來自地下水層的風土,使身體習慣一方水土的開始吧!

圖 3:素瓦千秋。 有水有電以後,我們清理滿園雜草殘木,汗水儘管涔涔,卻常常為草中癮物所驚喜。不是蛇蝎怪蟲,卻是令人驚豔的古物。有羊肉爐、老瓷碗、舊鎖頭、昭和瓦與客家素陶瓦。我感覺活像是個考古學家,一個層位,一個故事。這群吃羊肉爐的人們用了這個瓷碗討論是否要換一個舊鎖頭,「屋上的老瓦是否要換新,昭和年都過了,還是素陶瓦合意。」在草堆裡,我也撿到一個明線轉接磁頭,目前不得線索,為何他遺漏在此,而不在樑柱上扮演著供電的功能,仍不得線索。但我如獲至寶地收集起這些物品,想說,絕對可以應證這個老屋有的歷史。

我與房東阿婆又聊了幾次天,原來這裡曾住著三代以上人口,鼎盛時期有三房人口同住約二十多人,農業沒落後,家人四遷,羊肉爐、老瓷碗、舊鎖頭、昭和瓦與客家素陶瓦真的見證繁盛時期,卻也埋古。老房東看著舊鎖頭說: 「那個櫃子裡,有一封封的家書。」 我想日後的整理,會出現更多的故物,我想那些家書的字裡行間,將在客城再度上演成為故事,由我們這群人述說著,有返鄉遊子,有異鄉人有鄰居還有隻小山羊吧!一起將廢墟變成美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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